脑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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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5/21 17:39:00

年寒假因新冠疫情而延长许久,相比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社区工作人员、志愿者、新闻记者的亲历见闻,被隔离在家的普通人经历的是轻微但持续至今的生活脱节。在这漫长的假期中,上海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新闻系级学生及西南大学地理学院人文地理与城乡规划专业级学生记录了一些“脱节生活”的细节和对家乡的思考。城市漫步栏目将选登其中部分篇目。在疫情期间,本文作者观察记录了自己所处的被疾病困扰的大家庭,对待疾病截然不同的态度也深刻地影响着一家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长辈们说这句话时,他们心中其实相信祸事不会找上自己,如果真不幸遇上什么祸事,也是命中注定,只能被迫接受。

新冠疫情爆发初期,我爸妈、外公外婆一直坚信,他们哪怕不戴口罩出门也不会被感染,他们觉得自己的身体很硬朗,不会倒霉遇上病*。我劝说他们戴口罩、少出门时,他们反而会呵斥我。

因为阻拦我爸出门打牌,我和他吵了很多次,每次无论我怎么哭骂,他还是出去了。他曾在家门口和邻居讨论新冠肺炎,显得很重视,但当场却没一个人戴口罩。我心里埋怨着,原本可以靠努力改变些什么,有的人却习惯困在原地,不去努力。

我们对疾病感到恐惧,但往往避而不谈,似乎不说、不想,疾病就可以远离我们。这种思维方式贯穿于我的家族,他们觉得“乐观”地活着可以体验更好的生活,直到那个“悲观”的人出现。

被隐藏的家族肝病史

在我的家族中,许多人患有肝病。71岁的外公患有严重的肝腹水,前两年因为发生了一次脑震荡,治愈后仍伴有后遗症,他的胃不太好,曾有过严重的胃出血,目前常年卧床,依靠药物牵制着病情的发展。38岁的舅舅是外公下海染病后出生的,从母胎带来的肝病,平时不能太劳累,很容易头昏脑胀,一直在吃中药和西药。75岁的爷爷因肝癌晚期于年10月去世,去世前一个月才查出是晚期,已无力回天。爷爷的亲弟弟,年轻时换过肝,没有排异现象,现在很健康。外婆的姐姐也患有肝病。这像是上上代的流行病,但这就是我的家族严重的肝病史。

在他们生活的年代,县里也有很多人有肝病。为什么上上辈的人群里会如此频繁地出现肝病呢?调查后,我发现有两点主要的原因:一是以前的生活条件很差,病从口入,很多人或是从母胎带来的疾病,或是从婴幼儿时期染上的病。二是没有疫苗,年乙肝疫苗研发出来之后,年乙肝疫苗正式纳入计划免疫管理。因此到了我们这一辈人,得肝病的人也就不那么多了。

家族中那个“悲观”的人是我舅妈,她和我们的生活态度截然相反。我们秉持的是过好当下,积极生活,而她却特别忧虑未来的生活,很怕舅舅哪一天突然撒手人寰,留下她和儿子。她的忧虑好像有点过头,我们和她的关系也逐渐变得有些微妙。

在舅妈嫁来之前,家里没人重视舅舅、外公的健康问题。外公常是每天一包接一包地抽烟,舅舅也从来没吃过药。大家明知道他们有病,却闭口不谈,因此我也是到了高中,才从舅妈那儿得知家族中有这么普遍的肝病。当我问起妈妈,她也总是用一句“告诉你干嘛”来搪塞,而外婆则宽慰我说情况“没那么严重”。只有从舅妈嘴里,我才听到了“他们现在要一直吃药才能吊着”的真相。妈妈和外婆的“乐观”让我很难把家庭的状况与悲惨联系起来,大概也因如此,医院。

舅舅家各种抑制肝病的药物

爷爷去世

年9月,我得知爷爷突然查出来肝癌晚期,这可能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身体检查。我爸把爷爷接到上海的家中,我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他。爸爸没有告诉爷爷检查结果,想让老人家快快乐乐过完最后的时日。那段时间,家里的氛围很压抑,妈妈的脸上少了标志性的微笑,经常不着家的爸爸也变得爱归家,但大家仍表现得无事发生。

虽然这一切没有告诉爷爷,但我总觉得他心里明白。有时候他走到我面前,像是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试图与我化解我们之间的隔阂,我却因为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而将他推离了我的世界。

最后一次见爷爷是在手机视频里,他瘦了很多,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强忍着身上的病痛和我说,他很遗憾不能活着看到我结婚生子。那时,他大概已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挂了视频电话后,就在那天的下午,他悄悄地走了。

有时,我觉得自己被保护得太好,家里人不愿让我了解什么是死亡、什么是疾病,我生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里。他们在我面前永远表现出对生活的乐观,只有舅妈是“反派”,只有她会和我说,舅舅其实是外强中干,外公真实情况也不乐观。

爷爷的去世或许是一个警钟。我们忌讳谈及疾病,但并不是不谈就可以避免生病。害怕坦白地告诉别人自己身体上的病痛,这是我们家人的习惯,也会因医院查出大病。就像我和我舅舅一样经常感到头疼,疼起来甚至会想吐,感到整个人无力。我曾考虑医院检查一下,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医院得知什么不好的消息,反正也没有特别影响生活,我看起来也还算健康。

被疾病困扰的舅舅一家

从小生活在这样一个“乐观”的家庭里,我没办法像舅妈那样“悲观”地活着,虽然在知道舅舅和外公的病情后,我会替他们担心,但这份担心也会一下子被其他快乐冲淡。对于舅妈,我们又爱又恨,想见又不敢见。怕她那像巨大的冰山一样的忧虑把我们压垮。有时,我们也想改变她,妈妈会经常劝舅妈知足常乐,但她很难认同,甚至无法改变她对我们这个家庭的看法。

我知道舅妈其实是一个心软的人,不然她不会在知道舅舅有肝病后,还义无反顾地嫁给他。很多人听到疾病的第一反应是害怕,第二反应可能是担心麻烦,毕竟要照顾一个生病的人,生活中会多很多琐碎的事情。正如我所见,舅妈在家里放满了一整个橱柜的中药,他家也常年飘着一股中药味。为了缓解舅舅时不时的发暑症状,舅妈几乎成了一个半专业的刮痧师傅,我中暑时也会去向她请教该刮什么穴位。要照顾这样一个“药罐子”丈夫,不得不让她付出比其他女人更多的精力,所以我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悲观。我舅妈克服了对肝病的恐惧嫁给舅舅时,她的未来就注定了离不开忧虑。

舅舅年轻时贪玩,也没好好念书,所以进入社会后没能找到什么体面的工作,想从事体力劳动,身体却无法负担。年轻时,他开过网店,送过外卖,做过餐饮,但因不善交际,生意都没有多大的起色。他从小就是个“闷葫芦”,实在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所以最后也只好回到我妈身边,帮着我妈做做生意。在家里没有人会责怪他,他也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

舅舅家橱柜里存放着各种中药。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无法使舅妈宽心。她还是因为害怕舅舅身体变差而整天忧心忡忡,也影响到了年仅八岁的儿子。我和表弟生活在不同的家庭环境中,性格也变得截然不同。我从不会因为害怕谁的死亡而感到悲伤,但表弟则会时不时因为害怕他爸身体不好而放声大哭。“小孩子能懂什么,都是大人教的,你舅妈一定是经常在弟弟面前经常说他爸身体不好,会死,才让小孩子从小对死亡如此恐惧。”我妈在听说我弟弟又哭了后,气愤地说道。

到现在,我都没有特别害怕生死或疾病,这得益于整个家庭的保护。但我也庆幸有舅妈的存在,她会时不时地提醒我们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她的“悲观”很好地调剂了我们的过分“乐观”。

就在我写完这些故事的一个月后,我口中这位舅妈已经和我们划清了界限。她和舅舅正式离婚了。

那天舅舅来我家,蹲在阳台滑动门的门槛上,一言不发地蹲了将近一个小时。无论妈妈怎么问他,他始终都不肯开口。直到最后,他才支支吾吾解释了几句,“我去网上*博,输了十几万。”“我们其实没什么情感上的不和,就是钱的问题,我还想和她复婚的。”

我知道,向来沉默寡言的舅舅是一个很爱家庭的人,他没有太强的能力,但他一直会想办法给他的家庭最好的。他会给他儿子买很贵的玩具,也会经常在周末带他儿子和老婆出去玩。可是,身体给了他太多拖累,没办法赚到大钱,还要为了维持身体状态不断地填无底洞。舅妈希望有更好的生活,在我们所有人眼中是乖儿子、乖丈夫、乖弟弟、乖父亲的舅舅稀里糊涂地就去网*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前一次,舅妈选择原谅这个本意善良的人,可这一次,无论是因为疫情给这个家庭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还是因为她认为*博绝对不可能原谅,她都选择了提出离婚。

前两天,我去找舅舅,他的家门反锁着,我着急地让我妈联系他。幸好,他只是因为不舒服,没听到敲门声。只是现在,已经没人照顾他了。他只能自己照顾自己,还要面对那十几万的*债。作为教学和实践平台,PlanJ旨在鼓励和帮助大学生在真实的媒介生态中学习新闻传播。

(作者赵茗荽系上海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新闻系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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