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
韩光
八十八岁的俞奶奶是个明白人，看见两个儿子亮堂堂的小洋楼，心想着这么干净的楼房，到时候我不能从这里走啊。
她对老大说，人早晚都得走，老二楼房旁边两间老房子，先给我收拾收拾吧。
那两间老房子是老头子在世时那年发大水后盖起来的，至今已经四十多年了，两个儿子靠着勤劳致富分别住进新楼房，两间老房子里堆放些杂物，去年乡村搞拆违拆旧环境整治，差一点儿没有被扒掉。
老大说，好好活着，想那么多做啥呀！
对于风烛残年的老人，说出事也就是眨眼间的事。跟老二说了与老大同样的意思后不久，一天傍晚老人在自家门前不慎摔倒，医院检查脑震荡致使昏迷，医院无回天之力再花钱无济于事。
陷入昏迷中的老人稍微清醒一点，断断续续地说，你爹……也是从……老房子里走。
孩子们怎忍心让老人在那低矮的破房子里呢，按照乡下的规矩，将行将去世的老人放在堂屋当门高粱杆编织的箔上，由两个儿子轮番伴守。
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孙子外甥一大堆，平日清净的小院里一下子满满当当。想起老人一生的辛劳，在最该享福的时候却没有享几天福，低低的抽泣声不时传来。
都别哭，老人听着走得不吉利。有明白人说。
余下的只好委屈地哽咽着。
看起来，老人要走，那是迟早的事了。
二个儿子蹲在箔前，看见娘动了一下，喊着娘……俺娘。
我上东……东屋……老人嗫嚅着，又昏了过去。
邻居三伯指挥几位宗亲在搭棚子，垒灶台；六婶子二嫂子等忙着撕孝布，老人的后事正有条不紊地操办中。
子夜深沉。
两个儿子留守在老人身边，陪娘人生最后的一程。或许是白天太累了，或者是经历几天熬得太困了，儿子们值守的时候竟然呼噜入梦乡。
或许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吧，老人此时似乎清醒一些，想着干净的楼房，不能弄脏了……我从东边走……身心似乎有了洪荒之力……
天将黎明，老大醒来发现娘不见啦，不由大吃一惊！
几个人慌忙去找，顺着楼房与老屋之间发现近十米长的爬痕……果然见娘躺在老屋的门前，面色安详地闭上眼睛。
老二哭着说着，娘呀，你这是何必啊，放着好好的新房子，为啥偏要去老房子弄啥？
老大心里清楚，悲痛欲绝地哭着……我的亲娘啊……啥都给孩子想到啊，就是没有想到自己啊……
那条通往天堂的爬行路上，老人是在寻找心中的一方净土……
（.5.5于霞光养老度假村霞光居）
作者简介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美术家协会会员，临泉县作协名誉主席。曾出版诗歌散文小说传记文学《吕霞光传》《野艾蒿》《艺术家》等10余部。单篇作品曾获国家、省级一等奖，入选中学语文8年级教辅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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