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粮食是军心、士气的定心丸,也是战争舞台上最刚硬、最持久的主角。自秦文公带领秦人千渭之会,全盘继承了西周以农为本的强国理念,经过数百年的积累,国力大增,秦穆公时跻身春秋五霸,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修刑,内务耕稼,外劝战死之赏罚”,新法“行之十年,秦民大说(悦),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乡邑大治”,“诸侯毕贺”,之后的秦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
67关中万石一积的粮仓有咸阳仓、栎阳仓、霸上仓,新占领地区的粮仓有敖仓(今郑州西北)、陈留仓(今开封东南)、宛仓(今河南南阳)、成都仓(今四川成都)等,加之铁器的广泛应用,笨重易碎、携带搬运不便的陶器瓦器让位于铁器铁锅,秦军车、骑、步、弩大军既有充足干粮,又能吃上热食,军力日益强劲。
67秦昭襄王时,破格以年轻将领白起为主将,攻击韩国魏国联军于伊阙(今河南洛阳龙门),一役斩首二十四万人,诸侯惊恐,六国战栗。一战升为大良造、担当秦军主帅的白起,又于公元前年指挥了进攻楚国的鄢郢之战,在强攻未能奏效的情况下,筑坝拦水,决堰放水,滔滔洪水淹没鄢城(今湖北宜城),死伤军民数十万,然后沿长江东下,拔楚都郢(今湖北江陵),焚夷陵楚王庙,大军前锋直指竟陵(今湖北潜江),楚国无奈迁都于陈(今河南淮阳),白起因战功卓著被封为武安君。
67此役前后持续两年,秦军初到南方,两军对垒,难耐湿热,为了大造声势先声夺人,人高马大四肢健硕的秦军,卸去盔甲脱掉衣服,赤身裸体,叫阵时吼声如雷如狮,冲锋时勇猛如虎如狼,身后背负的锅盔经过日晒雨淋已变成如铜似铁、如木似皮的鬼怪模样,进食时个个又像长着铁齿铜牙,大块吃肉,大啃锅盔,而楚人身材矮小、面黄肌瘦,国家连年征战,国库空虚,饿着肚皮上阵,未战先输一着。
67又楚人不知锅盔为何等神器,看到秦军大吃大嚼如泥如土如砖如瓦的东西,又力大如牛,披发如魔,大为惊骇,频传秦军恶魔妖怪一般茹毛饮血、啃石咬砖,是故每遇秦军,大呼“妖怪”“虎狼”来了,慌不择路,争相逃窜。
67此后,“战神”白起又指挥攻击赵国的长平之战,断绝赵军粮草,射杀赵括,围困其主力四十六天,赵军迫不得已暗地自相残杀以为食,连战带饿,四十五万人一命呜呼,唯释放未成年的二百四十人返回。史书载白起尽坑降卒,后世颇有争议,我非为白起喊冤叫屈,我以为,可怜的赵军四十多万人脱离原有防线与军需基地,冒险前出,食不果腹,日夜鏖战,伤不能救,尸横遍野,食人杀马,疫病流行,能侥幸存活的必然为数不多,再说秦军不是“收尸队”也用不着销毁“罪证”,没有时间也没有工具去挖坑掩埋四十多万人的。
67《吕氏春秋》《爱士》篇说:“衣,人以其寒也;食,人以其饥也。饥寒,人之大害也。”《上农》篇说:“古先圣王之所以导其民者,先务于农。民农非徒为地利也,贵其志也。民农则朴,朴则易用,易用则边境安,主位尊。”这说明“上农”是整个秦国国防战略的思想与经济基础,这是秦军所向披靡、秦国统一天下的重要保证。
67秦军背着锅盔扫六国,背着锅盔筑长城,锅盔也成了汉朝唐朝誓扫匈奴铁骑的诡秘兵器。今人虽无法亲历古代大西北恶劣的环境与气候,也无法体验戍边将士一把炒面一把雪、一块锅盔半月粮的艰苦卓绝,但一篇篇战争诗,仍能把人带到“轮剑直冲生马队,抽旗旋踏死人堆”的生死战场。
67陇上边危,“当朝受诏不辞家,夜向咸阳原上宿”;塞北秋早,“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大漠孤苦,“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西域风烈,“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西海天高,“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好勇自秦中,意气多豪雄。”锅盔伴随着西北战场的传信狼烟、嘭嘭战鼓,伴随着金甲兜鍪、如雷凯歌,也伴随着男儿意气、中华之掖,一起成为我们民族的英雄诗史!锅盔为什么惹得老陕流涎水?为什么让老陕像牵挂宝贝一样挂在嘴上?而且老陕的锅盔又极像锅盖,又招惹国人如打量天外来客似的说长道短:“中国人唯陕人嘴巴大,一次能吞下这么大的食物!”“陕人铁齿铜牙,吃硬如砖块的锅盔如吃豆腐!
67”外地人将女儿嫁给陕西小伙,出门时母亲含泪拉着女儿的玉手心疼地说:“到了婆家人家吃什么你别挑食,锅盔就是费牙,不行了用水煮着泡着吃,别早早没了牙!”关中某县县长去无锡招商引资,无锡老板说:“陕西人诚信厚道,只是锅盔我们啃不下!”外地人对陕西锅盔的这番误解,是他们从未品尝过这么甘美的食物。
67它是黄土地的脂膏,是补给庄稼汉胳膊上肌肉疙瘩的特殊补品。吃锅盔的庄稼汉,能把碌碡举到头顶,能把大梁扛到房顶,能把一麻袋麦像拎鸡娃似的扔到粮垛上……散文大家刘成章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千阳蹲点时写了千余字的锅盔短文,称赞:“锅盔的形状,又多么像这千阳大地,像这黄土高原:敦厚、雄浑、粗犷,可以载大树,可以负巨石,可以经受暴风雨的无情打击。”老陕说:有牙没锅盔,有锅盔没牙,是说锅盔吃起来很费劲,牙口不行是吃不了锅盔的。另一层意思是,想吃锅盔还要赶上丰收年,否则牙齿再利也只能喝稀糁子,吃糨糊状的搅团。
67一上海知青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岐山北郭某村下乡,一日三餐是轮流吃派饭,遇到家境好的能吃上两片锅盔,遇到家境差的,常常是两碗搅团。第一次吃搅团,他把盐、醋、辣子合成的调料水一口喝光,蹙着苦相对上饭的大嫂说:“水水好喝,糨糊难吃。”惹得大嫂捧腹大笑。民国十八年关中一场大饥馑人口饿死过半,亏得秋天下了几场雨才让麦种下了地。来年麦子籽实饱满,我村有三位长者逃荒回来,捋着青颗麦粒大嚼大咽。麦刚半熟,心急得用石磨推了二斗面,让婆娘烙下锅盔,不料一年未吃硬食的长者怎么也嚼不动硬锅盔,一个嘴含锅盔笑着咽了气,活着的叹道:“唉!真是有牙没锅盔,有锅盔没牙,苦命!”老陕在谝闲中,也常用这句调侃话感叹生不逢时,搭不上幸运车。关中人的家常锅盔,大若草帽,厚若砖头,状若猛士盔甲,极像秋野里成熟的金葵。最有名的锅盔,有岐山文王锅盔,千阳砖头锅盔,陇县油酥锅盔,乾县原味锅盔,以后也有苜蓿锅盔、菠菜锅盔问世……文王锅盔是文王发明的,一类是麦面伴盐伴茴香粘芝麻,用酵子将面发起来后,揉上几百遍,再将面团放在板上,用铁绳将木杠一端挂在木板上,运用杠杆原理发力,老者压不动了,小伙上阵,面团中的水分被榨尽,擀成磨盘形放入锅中,用麦秸火煨上半天,锅盔便散发金黄色泽、大肉出锅的香味,切下一角,外筋内酥。加盐是为添味道、防霉变。还有一种拱若穹隆、小若礼帽的锅盔,做起来极为讲究,用猪油伴糖水和面,揉上几百遍,用小锅烙熟,酥脆可口,营养极高。据考古专家推断,这是西周宫廷专用食品,是专门供王食用的,后流传到民间,家境好的才能食用得起。
67千阳的锅盔厚若木砧,一个锅盔有十多斤,吃起来时嘴巴需张得像瓦窑像蛇吞象。一妇人曾以手脚麻利著称,烙好砖头锅盔常站锅台扔向案板,喜听那“咚”的一声,不料放学的孙子站在案板前,锅盔砸向他的头顶,顿时鼻孔出血,倒卧在地,医院被诊断为脑震荡。千阳人用刀切锅盔,为夸耀其厚实,总是用刀子斜切下去,让人如打量深沟高原似的惊叹不已。千阳山大沟深,农活吃力,只有吃了砖头厚的锅盔,农人犁地扛柴才不怯场。陇县山高路险,凡耕种多以苦力,故用清油和面加工成油酥锅盔,干脆爽口,油而不腻。春季苜蓿发出嫩牙,关中妇女将其拌入面中,烙成锅盔补充营养,少菜缺肉的家人因而食量大增。(吕向阳)
待续见锅盔像锅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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